战力强悍的敌后武工队员贾正,为何早早解甲归田当了一辈子农民?
1958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此书在1959年分别被文化部和中央军委评为“全国十大文学著作”和“军事教科书”。这就是冯志创作的《敌后武工队》。从五、六十年代过来的人,说起《敌后武工队》,很少有人不知道。书中主要人物魏强、贾正、刘太生等抗日英雄形象,更是使人们铭记在心。
六十年代初,画家李天心开始为天津人美创作六本一套的《敌后武工队》连环画,作品历时四年完成(1960-1963)。该套连环画出版后,引起读者极大反响,数度被重版。到文革后期的1973年再次被修订后重新在全国发行,一时间,这套六册装的连环画成为那个年代少年儿童最难忘的记忆。
笔者就是七十年代上小学时无数次翻阅这套连环画后,从此成为敌后武工队的终身铁粉。
《敌后武工队》小人书描绘的区委女干部汪霞在路上遭遇敌人伏击,用小手枪奋起还击的情景。在书中她爱上魏强
《敌后武工队》还被翻译成英、法、日、朝鲜、哈萨克等多种文字出版。从1959年6月28日起,它被杨田荣改编为同名评书,在鞍山人民广播电台播讲,1963年再次播出;此外,它还被袁阔成等改编为同名评书播讲;1960年,它被陈庚、曹惠改编为五幕八场话剧上演;1973年,它被天津美术出版社改编为同名连环画出版发行;1995年,它被长春电影制片厂改编摄制成同名故事片,在全国公映;它于1988年、1999年、2005年,分别3次被改编摄制成8集、20集、26集同名电视连续剧,播出之后也进一步扩大了小说原著的影响力。
真正的冀中八路军武工队的历史照片。
应该说,在冯志的《敌后武工队》中,除了1号主人公小队长魏强之外,正面描写的2号主角,就是那位英勇机智而又诙谐幽默的队员贾正了。
论单兵作战能力,武工队员个顶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特种兵”,其中最能打的要数贾正和刘太生。
由于刘太生在与敌人“夜袭队”的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贾正就成了贯穿整部小说的主要人物之一。
有关贾正与战友赵庆田相互配合,大战便衣特务的精彩情节,请看《敌后武工队》第二章第二节活灵活现地描述:
赵庆田、贾正在石庄村北和江城的佐藤特别工作队碰上,能张嘴冒充起满城山坂特别工作队,是魏强事先布置的。要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在和敌人遭遇上以后,对敌人来个暂时的麻痹,以争取时间,让非战斗人员迅速撤下去。这个措施真的生了效。
当敌人听到是山坂特别工作队时,有六七个便衣特务一点都不顾忌地站起来就朝前走。领先的一个摇晃着脑袋,尖声尖气地边走边问:“山坂特别工作队,知道今天午夜会哨的口令是什么?”
狡猾的日军组织一批会说中国话的特务化妆成八路军武工队的历史老照片
“口令?”贾正的枪口瞄准了他,见他越走越近,说了句:“是这个!”一勾扳机,叭咕一声,领先的敌人被撂倒;赵庆田也叭咕一声,也撂倒了一个,接着又甩出一颗手榴弹,轰地爆炸了。他借着手榴弹爆炸的浓烟,三跳两蹦地窜到了敌人屁股后面。
在赵庆田甩手榴弹的时候,贾正和一个便衣特务,同时抢占了一个大粪堆。要不是各占一边,中间让粪堆挡住,他俩近得就会对了脸。这时,谁都要设法隐蔽自己,趁机消灭对方。敌人从粪堆的左方,偷偷地把支三八步枪伸过来。枪身长,亮不开,贴着贾正的后背就乓地开了枪。趁敌人退弹壳的一刹那,贾正一举马步枪,说了声:“找你五大伯去吧!”就把敌人打死了。
道沟里有两个鬼子,一个探着半截身子,在晃动着军刀;另一个露出头来,哇啦哇啦地怪叫。贾正把枪瞄向拿军刀的鬼子,没容他晃动几下,就用一颗子弹敲碎了他的头骨。敌人乱了营。一切火器都朝贾正盖过来。猛烈的火力压得贾正连头也不敢抬。
窜到敌人背后去的赵庆田,伏在一个坡坎上,正举起枪来寻找目标。道沟里一个指手划脚的鬼子,正好进入他步枪标尺的缺口,赵庆田知道擒贼要擒王,作战先打指挥官,一勾扳机,打了他个狗吃屎。
“咳呀,永山副队长也阵亡了。”一个敌人吓得嚷叫开了。“是让背后的八路打死的。”又一个在打着嘟噜地叫喊。敌人开始骚动、慌乱、惊恐起来。正面抗击敌人的贾正就在这个当儿,一下滚离开敌人的火网,窜进了石庄村。贾正在石庄村口的一座高门楼下停下来。“怎么办?”他倚着门框想。“回五侯村南的集合点,这个当然可以,小队长和回冀中的干部们又怎么样了?是不是受到了损失?即使没有受到损失,剩下三个人,又怎样完成护送的任务?还有,赵庆田这个家伙是长是短?……”一连串的事儿,都涌到他的脑子里。他听听村北,刚才枪炮齐鸣,现在却变得分外沉寂。他探头望望移到西南方的月亮,知道已经过了半夜。“走,找小队长去。”贾正下定了决心。“反正他离不开五里铺的大铁桥。”把枪弹轻轻地推上了膛,保险机不关,用胳肢窝一夹,贴着墙根,悄悄地向东走去。
刚走到村东的场上,一大溜搀着、架着、背着、抬着人的人群,正从西北顺着去江城的东南大道,哼啊咳地、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王八旦们,怎么又在这儿碰上啦?”贾正一见是刚才交过锋的敌人,急忙钻到一个坯垛后面去;回头望望身后,净是坯摞、柴禾垛,地形蛮好。“好!不叫老子痛快,老子也叫你们痛快不了!”贾正忿恨地咬着牙,把枪端平,瞄准了一个敌人搂了火;随后,又朝慌乱的敌人连发了几枪。突来的枪弹,把敌人又打了个大卷箔。敌人稍一冷静,判断出对方的力量不大,马上集中火力,朝着坯垛的方向扫射。贾正就利用地形和敌人斗起来。他从这座坯垛打几枪,绕窜到那边的柴禾垛后面;从那边的柴禾垛后面打几枪,又跳到另一座坯垛的跟前。就这样打打、跳跳、跳跳、打打地和敌人玩起了捉迷藏。
敌人正用全力对付贾正,猛地又从背后树林子里射来几颗枪弹。这下,敌人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回事?”“八路到底有多少?”这时,敌人真像钻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再也不愿意在这神秘的黑夜里,十分不利作战的地形上多停留一秒钟,像被打的狗儿夹起尾巴朝江城逃遁了。贾正见敌人落荒逃走了,心里不知是怎么回事,也就顺水推舟地用抽屁股枪来“欢送”。敌人退远了,他才发现对面二百米的树林里,有人也在用火力朝敌人追击。“这是谁?”他停止射击后猜测起来:“是赵庆田个老蔫?他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呢?”
贾正有节奏地拍了三下巴掌,对方立即击掌回答了两下。贾正一听答得挺对,正要窜出去喊,忽然想到小队长批评自己的“冒失”两字,忙蹲下来问:“二哥,进城吗?”
树林里,慢腾腾地回答:“等我,穿皮袄去!”
又联络上了!贾正听清了是赵庆田的语音,窜出坯垛就喊:“好你个赵老蔫……”跑上去就把从树林里跳出来的赵庆田搂起来。
抗日战争时期冀中地区敌后武工队追击伪军,收缴伪军逃跑中丢弃的自行车和武器(图源:保定革命纪念馆)
事实上,书中的贾正确有其人,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也基本上是当年战斗历程的真实记录。他的原型就是作者冯志(冀中军区九分区敌后武工队1小队队长)的亲密战友贾正喜。
这位顶天立地的抗日英雄仍然健在,2021年正好一百周岁,就住在河北省保定市徐水县王村的一座简陋的平房里,其身份从解放后到现在始终就是一位普通的农民。
老英雄贾正喜在选调进入武工队前,是冀中第九军分区十八团的排长。进入武工队后,先当队员,后曾任副分队长、分队长,在血火抗战中杀敌无数,屡建奇功。按说他老人家建国后至少应该在体制内封个一官半职,最起码也得是个离休干部,怎么就变成一个农民了呢?
原来,大反攻前武工队撤编,贾正喜当时任冀中军区第七十三团副连长,但很快便因伤复员回到了地方,又放弃了县区机关的挽留,所以在1946年25岁时便回到故乡徐水县大因镇王村务农。
据说贾正喜的伤在当时来说并不算重,为什么这么一个能征善战的勇士,却那么年轻就复员了呢?关键在于他的这两处伤,伤得不是地方。
说来颇令人嗟叹!
1944年攻打津南王口据点战斗中,贾正喜被敌人的手榴弹炸伤,一处伤在了太阳穴,一处伤在手指。
当时的医疗条件不比现在,经目测感觉太阳穴处就是个轻伤,止血包扎后很快伤口便愈合了,虽然老是头晕、头疼,但并不十分严重,也就按伤愈出院了。
然而归队后不久,在一次率队执行任务时,贾正喜竟然将自己的驳壳枪遗失了,而且不知何时丢失,也不知丢在了哪里,为此受到上级机关很长时间的禁闭和审查,还是武工队的队长周继发向上级解释和做保,这才又解除了关押回到战斗岗位。
丢枪,对于素以机警著称的贾正喜来说,是反常的,这显然是脑伤对他的影响。
然而更严重的,是他从此有了一个与常人完全相反的很怪的毛病,即只要一听到枪炮声就犯困,枪炮打得越激烈他就越是要打磕睡。
手指处的伤按说也不算重,但十分不巧的是这伤恰在右手的食指,虽然很快便治愈了,但手指打弯却十分的不灵活了,苦得他后来作战时,一直用中指扣板机。当然了,他若是个军长师长,这点毛病也不算什么,我军有的将军,只有一只胳膊,不是照样指挥打仗?可他是个副连长,是经常要带领尖刀排操枪冲锋的小头头,这样的伤显然不适合继续在部队干下去了。
就这样,头部受伤一听到枪响就打瞌睡,右手食指残疾,这两个毛病害得贾正喜离开了难舍的军队复员回到了农村老家。
贾老说,他本来就叫贾正,和敌后武工队书里那个贾正的名字一模一样。回到老家赶上日本投降,庆祝抗战胜利普天一片欢喜,他就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喜字,改名为贾正喜。
1948年的某一天,已经在家务农好几年的贾正喜早晨洗脸时,感觉太阳穴处有一个什么尖硬的东西刮手,便用手捏住使劲拨了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枚指甲大小的弹片,在脑袋里呆了四年后自己长出来了。
流血用土法止住以后,伤口慢慢愈合。说来也是奇迹,打这以后,他的头疼头晕和一听到打枪就犯困的毛病彻底痊愈了。(以上内容参见新浪网文章《武工队员贾正喜为何因轻伤而复员!》)
“事了佛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贾正喜,后来做过村长、村支书,“始终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
贾老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大儿子是他在敌后武工队的一位战友的儿子。当年,老战友与妻子离婚,不到一周岁的孩子没人管,贾正喜和妻子商量后,就把这个孩子接到了自己家,后来便过继过来,成了他的第一个孩子。大因镇王村位于徐水县城西南,全村2000人,其中90岁以上的只有5人,贾正喜排第二。他的家就是这些老人们的“据点”。“
我们很多人虽然不认识字,就爱看国家大事。”老人笑着说。
老英雄就这样低调在家乡农村生活了几十年,平时不大说话,一聊起打日本鬼子的就滔滔不绝,最爱和晚辈讲的就是抗日故事。
1958年,由原敌后武工队长冯志撰写的纪实小说《敌后武工队》正式出版,其中以真实姓名出现的战斗英雄“豁牙”贾正也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在过去的50年中,每到重大节日,附近的学校部队就会请他去做演讲,介绍当年敌后武工队奋勇杀敌的英雄事迹。虽然早已离开了战火纷飞的战场,离开了情同手足的战友,但贾正喜依旧生活在敌后武工队的光荣之中,这让他倍感欣慰。
晚年的贾正喜老人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每逢有人慕名来访,他都会拿出一套旧军装穿上,目光坚毅而庄重。
午后时分,贾正喜坐在小院里,把腰杆挺直。每次有人慕名拜访,他都会拿出一套旧军装穿上,眼神坚毅而庄重。
虽然已是耄耋岁高龄,但他每天依旧在家里田里忙碌不停。而去学校做报告演讲也成了他追忆往日烽火岁月、缅怀战友的最好方式。
2015年,时值中国人民抗战胜利70周年,94岁的贾正喜出了趟远门。在邢台,他见到了时年86岁的李振昌,那是他的昔日战友,《敌后武工队》“郭小秃”的原型,当年负责传递情报。自从当年部队整编后,两人就从未见过。
贾正喜(左)与敌后武工队小战士郭小秃原型李振昌(右)久别重逢。
战友重逢,二人互致军礼。贾正喜接着掀开李振昌的帽子,“小秃,让我看看你的头发还秃不秃。”李振昌把头往前凑了凑,“你看看吧,我这块头发这辈子都没长起来。”
笔者在网上看到的最新报道是:2021年9月2日下午,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六周年到来之际,徐水县学雷锋志愿服务队和师昌绪学生代表一起看望了百岁老英雄贾正喜爷爷。
师昌绪学生代表为五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代表佩戴红领巾,学雷锋志愿服务队为每一位老党员赠送“好益多”奶一箱,并为贾正喜爷爷精心准备了写有“敌后武工队贾正喜”的挎包和八路军军帽,并向贾正喜爷爷敬献鲜花表达敬意,最后在“黄河大合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歌声中结束。
这正是: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百战穿金甲,铁骨傲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