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华的内外活动
郭造勋/文
作者原系二十八集团军总参谋长。
邓锡侯、刘文辉、潘文华三部，原来都在重庆设有办事处，派有代表和联络人员向各方活动。潘文华的驻渝办事处长邱甲，原系刘湘的驻汉办事处长，经验丰富，交际宽广，副处长黄应乾、尹静夫协助工作，但负主要责任、起重大作用的，乃是他的胞弟四川省银行董事长、重庆商业银行总经理、四川著名资本家潘昌猷。
四川省银行总行设在重庆，潘昌猷常驻重庆。当四大家族的官僚资本势力随国民党政府来到重庆之后，对四川有势力的资本家采取了两面手法，即一面压迫打击，使其就范;一面分化拉拢，使为已用。潘昌猷因邱甲的介绍，由老官僚政客萧振瀛从中撮合，与孔祥熙接上了极为密切的关系。在经济上，四川省银行、重庆商业银行、四川兴业银公司、崇德进出口公司及其他潘昌猷系统的金融和工商业机构，逐渐变成为中央银行、中国银行等官僚资本直接间接服务的工具，受到官僚资本的支持而日益发展。在政治上，潘昌猷则促使其兄潘文华与孔祥熙拉拢合作。1939年冬，潘文华到重庆，因潘昌猷关系，经邱甲、萧振瀛从中拉拢，与孔祥熙换了兰谱，结为异姓兄弟(孔为兄，潘为弟)。孔允向蒋介石保荐潘文华任四川省政府主席。但因蒋当时策划以张群掌握四川，所以只发表潘文华兼川陕鄂边区绥靖主任，指定绥署设于川北阆中，负责大巴山设防，构筑防御工事，使潘文华离开成都。
潘文华任边区绥靖主任后，曾赴阆中驻了半年时间，其二十八集团军总部仍留成都未动。潘于1940年秋返回成都，并将原驻达县的五十六军军部移驻成都，调军长郭昌明为参赞，自兼军长，为久驻之计。阆中方面，初由总参议钟体乾代行主任职务，1942年钟回成都，由参赞乔毅夫代行。绥署参谋长职务由戴高翔遥领;副参谋长为傅秉勋，系蒋帮介绍而来，在阆约一年时间，因进行部队分化工作，受到各方反对，不安于位而去。
在成都的二十八集团军总部，由参谋长戴高翔负责，1940年张群任戴为省政府军管区参谋长，利用戴来拉拢潘文华，并掌握潘部整个情况。潘也用戴来与张群互通声气，搞好政治关系。以后，潘的亲信旧属石体元、陈志学又先后得任省财政厅长、省田赋管理处长，对于促进潘、张的关系也起了一些作用。潘文华曾对郭造勋说:“我们这些政治上运用，可以说是很成功的。”
但另一方面，潘文华对张群也存有戒备。
1940年冬，潘文华在其家秘密约集甫系(刘湘字甫澄，所部称甫系)一些元老如傅常、张再、刘航琛、邱甲、刘亚休等商议军政大计。大家勉他继承刘湘在川事业，商定以后军事由钟体乾、乔毅夫，政治由傅常、刘亚休，对外交涉由张再、邱甲，经济由刘航琛、潘昌猷分别负责协助，并在潘宅设一办公室，由刘亚休常驻办公，协助处理重要公文，当时还拟订了一些军事、政治、经济及对内团结、对外交往的原则条文，潘文华亲自密藏保险柜内。不料隔两三日，即有人告潘说:张群曾问邓汉祥:“你也是甫系元老，为什么这次没有你呢?”潘大为惊诧，不解泄露机密原因何在。刘亚休天天来办公，逐渐感到无事可办，连与潘见面机会亦渐少，经过月余时间，遂不再来。事后刘子嵎告郭造勋说:“当时某日傍晚，我在东胜街口偶见刘亚休乘包车直入东城根街张群住宅，甚异之，即在附近散步，观其究竟。约二小时许，亚休才乘车而出。”显然，当时就是由于刘子嵎的报告，潘文华所以停止了刘亚休的办公，刘以后也不再为潘所信任。
潘文华
1940年，四川三青团组织在成都成立。戴高翔向潘文华提出，遵照中央指示，必须派人参加。潘指定其子潘清洲、亲信余仲瑶、宋子丰三人前往，并告诫他们说:“这是应付他们，你们要注意放得出去，收得回来。”
戴高翔原系刘湘部队出身，与潘文华为仁寿同乡，颇得潘的信任，身兼数职。他自任军管区参谋长后，与张群关系日益密切，潘对之渐加防嫌，逐步减少他在二十八集团军总部的实际工作。其时适原在桂系的仁寿同乡郭造勋自广西回来，向潘建议一套所谓“内方外圆、亲仁善邻”之策。“内方”指团结内部，生存立足须有坚定自主的方针原则。“外圆”指对蒋帮要表面敷衍拉拢，以避免矛盾尖锐，情势决裂。“亲仁”指对国内的进步、反蒋力量(包括共产党，也包括桂系)须暗中联系亲近，取得支持。“善邻”指对川康的邓、刘两军团结关系必须搞好，保持密切合作。这个几面讨好、投机取巧的方策正投合潘当时心意，要郭为之写成具体实施方案。郭写成后，潘览之大悦，遂留郭在川任职以代替戴高翔的一部分工作，并介绍潘清洲与之深相结纳。
1943年，蒋介石命令取消二十八集团军番号，潘文华赴重庆，郭造勋随行。郭拉潘与白崇禧会谈，建立关系，取得白的帮助，结果集团军番号虽然取消，总部改为川陕鄂边区绥署成都行署，部队经费均不变动。并经潘昌猷通过孔祥熙关系，以川陕鄂边区绥署名义向中央银行借到一笔巨款，以解决经费支绌的困难，满意而回。
五、潘文华拒绝支持杨森到西康
1945年，蒋介石想进一步分化川军，彻底控制川康，企图以最忠实于他的杨森进入西康，代替刘文辉任西康省主席。因顾虑川康人民的反对，想借川军力量的支持来贯彻这一企图，乃电召潘文华到重庆。潘偕郭造勋抵重庆时，受到军政各方面前所未有的热烈隆重的欢迎。蒋介石派侍从室主任贺耀组来欢迎他，贺国光、杨森、王缵绪每天都要来看他。杨森甚至说:“我们老同学，今天你最重要，我和治易(王缵绪字)一乘轿子来抬你。”孔祥熙、戴传贤、何应钦、白崇禧、陈诚，甚至不大出面的戴笠、康泽这班人，也都到他曾家岩公馆拜望。蒋介石召见潘时优礼有加，对潘提出的经费、补给等要求慨然允准，并发表独立第三旅的番号，升他的长子原四川省保安第四路指挥潘清洲为旅长，这在当时正值紧缩编制时候，确系特别优遇。接着蒋提出西康、四川两省的主席问题，说拟调张群回中央任职，四川省主席属望于潘，但西康省主席则拟畀杨森，要潘支持，又说，只要潘派一两师川军虚张声势，作为声援，杨森率他的二十军并另派两师中央军协助，即可进入西康。当时潘文华因思想上没有准备，未作具体答复，仅表示愿意郑重考虑，再来谒见。
潘见蒋回来之后，约集潘昌猷、邱甲、郭造勋深夜商量。大家最初是又惊又喜，但仔细一想，觉得问题很多，困难很大。因为当时川省军民与蒋帮矛盾已发展到尖锐程度，又鉴于过去王缵绪投靠蒋介石得任四川主席。曾为川康各阶层人士所不齿，不久即告失败，狼狈下台;这次如果支持杨森武力进入西康，必将激起内战。在此抗日战争紧张之际，大后方竟然同室操戈，将更为全国人所不齿。同时潘文华因身体不好，对于事务繁剧的省主席职务兴趣不浓，但丢掉机会，又觉可惜。如直接拒绝，又怕触蒋之怒，因而招祸，以致迟疑未决。
郭造勋当时系民主同盟盟员，在广西时曾与邓初民相识，次日即偕邓锡侯部驻渝代表方镇华赴嘉陵新村访问邓初民、章伯钧。郭到邓老房内把这一消息透露，邓老即往八路军办事处找徐冰同志商量。隔一天邓老告诉郭造勋说，王若飞同志想约潘文华面谈一次，并说周恩来同志声名大，行动受人注意，与潘见面不便，故由王若飞同志来谈。邓并约郭到曾家岩50号八路军办事处吃饭，会见徐冰同志，并蒙王若飞同志接见，讲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当时在座的除邓初民、方镇华同志外，还有郭沫若同志。
这个时候，潘文华正在犹疑考虑，杨森、王缵绪方面的人天天来包围他，进行游说。康泽也大请其客，军统特务郑锡麟和仁寿人特务戴颂仪也天天来看他，据说是为了保卫他的安全，潘内心动摇不定。当郭造勋把王若飞同志约谈的事告诉他后，潘文华与潘昌猷、邱甲商量，结果决定面谈一次。潘乃借口旧病复发，须往山洞潘昌猷的五桂堂别墅休养一天，偕同潘昌猷、邱甲、郭造勋去山洞等候。王若飞同志与邓初民同志则乘杨虎的小汽车，由杨虎陪同到山洞潘的别墅，直入潘昌猷的内室晤面。晤面仅十来分钟，正在开始谈问题之际，忽然郑锡麟、戴颂仪两个特务乘车赶来，说要探视潘文华的病。当由郭造勋出面与之周旋，声称潘因连日应酬劳累，心脏旧疾复发，医嘱须静养，现已服药入睡，未便即时惊动。两个特务面带冷笑，赖着不走。这时潘文华已和王若飞同志、邓初民同志等由后门走出，转到龙游山六号邱甲的别墅内会谈。郭造勋留在客厅应付两个特务，东拉西扯，直待三个钟头以后，潘文华由后门回来，假称睡醒起来，出见他们，敷衍一番，两个特务才走了。
王若飞同志对潘文华把国际国内敌我各方形势、今后发展和潘本人利害前途作详尽精辟分析，望潘不要受蒋诱惑而上当，应当团结川军，站在民主革命立场，反对法西斯独裁统治，以待时局变化。潘很受感动，特别是感到蒋介石此举对他个人害多利小，而且蒋是否真正给他四川省主席，抑或以他作替罪羊，还未可知，因此决心不为蒋火中取栗。二次见蒋之时，潘文华就委婉回绝，并以诚恳态度劝蒋不要派杨森去西康，免招川康人民激烈反对，激起事变。蒋心虽不怿，亦无可如何，只对潘说:“你的代表李叔尧送给盟军方面的信已在我这里了，嗣后你要请补充，直接找我，不要去找盟军。”(川人李叔尧在昆明以潘文华名义致书魏德迈，请拨一部美械装备川军，魏将信转交蒋介石)。潘极口否认其事，蒋表示他也不再追究了(后来据潘说他事前实不知情，未知确否)，但认为《华西日报》(原刘湘的机关报，刘死后，潘继任报社董事长，当时由民盟杨伯恺同志等主持)内部复杂，必须改组，由中央介绍一个社长来主持。潘当时不敢回绝，唯唯而退。潘回成都的时候，冷冷落落，大非来时之热烈可比。
本文摘自《文史资料选辑合订本第151辑》
